险资整改风暴突袭 姚振华进京72小时后遭监管重拳
上周曾低调进京的宝能系“掌舵人”姚振华，或许对已经刮起的监管风暴，早有心理准备。但他可能并不知道，这场旨在维护资本市场秩序、提高保险公司风险管理能力的整改浪潮，究竟会持续多久、最终走向何方。
12月5日晚间，保监会突然发布信息，停止前海人寿（宝能系旗下）万能险的新业务，同时，叫停前海人寿、恒大人寿等6家险企的互联保险业务。
腾讯财经从多方权威人士处获悉，以上的整改只是个开始，监管风暴仍将持续。
过去一年，险资不断举牌上市公司，以宝能系、恒大系、安邦系等为代表的险资，近来在A股纵横捭阖，横扫包括万科A、南玻A、格力电器(000651,股吧)、中国建筑(601668,股吧)、梅雁吉祥(600868,股吧)等40余只股票。诸如宝能系入主南玻A，并引发高管集体离职，恒大系“买而不举”多家公司短线操作获利等行为，的确被市场侧目而视。
一系列的资本运作，引起了监管的关注。
12月1日（上周四），腾讯财经获悉，姚振华曾低调入京，与监管层会面，72小时后，姚振华离京，并于12月4日（上周日）凌晨1点，出现在深圳机场(000089,股吧)。
在他离开北京前12个小时左右，即12月3日上午9点，证监会主席刘士余出现在了中国基金业协会会员大会上，席间，刘士余突然脱稿，作出了震动市场的演讲。刘士余指出，举牌和杠杆收购对治理结构不合理的上市公司是挑战，但如果资金来路不正，从门口的野蛮人变成了行业的强盗，这不可以，这是在挑战国家法律法规的底线。
5个小时后，即12月3日下午14时许，保监会副主席陈文辉公开指出，部分保险公司风险管理能力存在较大缺陷，亟需改进和提升。保险公司本身是管理风险的，风险管理理应是其核心竞争力，但事实上有些公司在这方面的实际能力与这个要求还有很大差距。
证监会和保监会不寻常的表态，立刻引发热议。敏感的市场很难不把其与频频举牌的保险公司相联系。
全国人大财经委副主任委员吴晓灵，一周前以22万字的报告，认定尽管宝能系动用了包括银证保信各方面的杠杆资金，但在现有金融监管规则下，并未有任何违规之处，只不过，这些方式为监管带来了新的挑战。
孰是孰非？由证监会主席脱稿讲话引发的杠杆收购大讨论，在上周日又引发新的话题。当日晚间，一段疑似为保监会资金运用部官员的录音，再度在社交媒体上流传开来。录音中，该人士正面回应了刘士余的讲话，对近期险资举牌的一些个案做出点评，并透露保监会即将出台较为严格的制度，来约束一些险企的行为。
12月5日，险资举牌概念股遭遇重挫，其中格力电器跌停收盘。12月5日晚间，保监会下发的监管函，整改风暴正式拉开帷幕。
针对前海人寿万能险业务的监管措施，相当于绑住了在资本市场纵横捭阖的前海人寿的手脚。根据保监会披露的数据，万能险占据前海人寿收入超过80%。现金流被切断，意味着“土豪”的日子或将一去不复返，随之而来的将是流动性与偿付能力的潜在风险。
12月6日一早，针对保监会的监管措施，前海人寿发表声明称，前海人寿已严格按照监管要求，暂停万能险新业务，并安排了专项工作组负责万能险账户分拆的整改落实工作，力争在12月30日前完成。
然而，腾讯财经获悉，险资的整改远未结束，一场或将深刻影响中国保险行业和资本市场的监管风暴，正在路上。
不一样的刘士余
蓝色条纹西服、标志性的红色领带，这是证监会主席刘士余的一贯着装。12月3日，当他出现在中国证券投资基金业协会第二届会员代表大会时，与会人员并未意识到，一向稳重、儒雅的刘士余主席，将会发表一个疾风骤雨式的发言。或许也是一个将影响未来资本市场格局的发言。
自2016年2月20日上任之后，刘士余鲜在公众场合露面，但从严监管的刘氏风格，资本市场中得到了具体体现。从再融资收紧到严查IPO，重罚兴业证券(601377,股吧)等券商，到修订并购重组新规，降温壳资源炒作等，全面监管、从严监管成为资本市场的新常态。
12月5日，刘士余登台发表演讲。与往日的亮相不同的是，走过发言台，他向会议组织方基金业协会过问了台上的花束是鲜花还是假花，“如果是鲜花，那可就违反八项规定了”。这一开场白显得他状态颇为轻松。在此之后，刘士余开始根据发言稿致辞，在持续近二十分钟的常规演讲之后，他语气一转，抬头脱稿演讲：
“我还是希望或者说要求不当奢淫无度的土豪，不做兴风作浪的妖精，不做谋财害命的害人精。
最近一段时间，资本市场发生了一系列不太正常的现象，举牌、杠杆收购，是对治理结构不合理的公司的一种挑战，这现象都有。但是你从来路不正的钱，从门口的野蛮人变成了行业的强盗，这是不可以的。你在挑战国家法律法规的底线，你也挑战了你做人的底线，这是人性不道德的体现，根本不是金融创新。
有的人集土豪、妖精及害人精于一身，拿着持牌的金融牌照，进入金融市场，用大众的资金从事所谓的杠杆收购，杠杆是物理上的概念，用杠杆的强度、杠杆的长度、杠杆的支点，杠杆收购用的钱，出资人必须有风险消化能力，现在在金融市场，直接发展一些产品，实际上最终风险承受的不是发产品的机构，而是我们广大投资者。杠杆质量在哪里，做人的底线在哪里？这是从陌生人变成了野蛮人，野蛮人变成了强盗。
挑战现行的金融监管的民商法是有力应对制度的创新和推进，有利于监管部门加强监管，当你挑战刑法的时候，等待你的就是开启的牢狱大门。”
不寻常的用词，让台下满座皆惊。尽管刘士余并未具体点名，但“某些持牌金融机构”、“举牌、杠杆收购”等关键字眼，很难不让在座人士与近来频频举牌的几家保险公司相联系。
在市场人士还没缓过神的时候，当天下午，保监会副主席陈文辉同样在公开场合，表达了对部分保险机构风险管理能力的担忧。他认为，保险公司的核心竞争力是风险管理，并不是说资产管理不重要，但是不应该把资产管理能力作为保险公司的核心竞争力。也很难指望一个保险公司，资产管理能力可以比其他专业的资产管理机构还要强。所以在偿付能力监管过程中，如何进一步促进保险公司提升风险管理能力，是保监会下一步工作的一项重要内容。
录音泄露
刘士余和陈文辉的讲话，迅速发酵，引起市场对于杠杆收购与保险资金的大讨论。
次日晚间，一段疑似为保监会资金运用部官员的录音，再度在社交媒体上流传开来。录音中，该人士正面回应了刘士余的讲话，对近期险资举牌的一些个案做出点评，并透露保监会即将出台较为严格的制度，来约束一些险企的行为。
流传的录音中，该人士表态支持险资正常举牌，他例举安邦保险举牌中国建筑一事，说明保险资金作为友好投资人，作为金融资本并不对公司管理层发生变动，“这条路还是走得通的”。
但对于恒大人寿短炒的行为提出明确反对，对于在格力电器董事长董明珠和原有股东的关系处于焦灼状态时，前海人寿入局格力电器，保监会的态度“仍然是不支持”。
陈文辉在公开演讲时，还曾提出，保险公司在风险管理上还有欠缺，而绕过资本监管的严格来说就是犯罪。下一步应通过有效监管，严守风险底线。关于针对性的监管措施，一定要有完善的公司治理结构，对股东进行有效制约，不能由某一家股东或者控股人实际控制。
而上述保监会内部会议的录音还透露，“我们保监会马上会出台一个比较严格的制度来约束一些保险公司的行为，但是在我们这个政策没有出台之前，还处在静默期。”
一位接近保监会人士对腾讯财经表示，目前该政策尚未成文，但可能的方向，或是对保险公司举牌与收购进行区分，明确两者之间的区别，并对收购行为进行严格监管。
这也意味着，诸如部分险资通过收购上市公司股权，进而争夺公司控制权的事件，将迎来严格监管。
姚振华赴京
蝴蝶扇动翅膀，多米诺骨牌渐次倒下。
在A股市场纵横捭阖的宝能系掌舵人、名列胡润百富榜第四位的姚振华，在12月5日被自媒体爆出“连夜赴京请罪”。
腾讯财经从多方信源获悉，上周姚振华的确曾经奔赴北京，但赴京时间是在刘士余讲话之前，其12月1日（上周四）来到了北京，在刘发讲话当天（上周六）晚间返回深圳，并于周日凌晨抵达深圳。有消息称，此次赴京，姚振华或与保监会官员会面。
在刘士余上周六讲话之后，新华社引述分析人士称，刘的部分发言指向保险系资金，并直接点名“七个保险系举牌最为活跃”，为恒大系、宝能系、安邦系、生命系、阳光保险系、国华人寿系和华夏人寿系。姚振华掌舵的宝能系正为其中之一。
上述自媒体称，有网友在12月4日（周日）凌晨，在深圳机场遇到姚振华，并由此猜测姚振华“连夜赴京请罪”。腾讯财经亦从同样在该机场遇到姚振华的人士处确认，姚确实是在周日凌晨一点落地深圳，该人士看到，姚振华当时带领四名男性随行人员，表情严肃。不过，多方信源向腾讯财经确认，姚赴京的时间并非刘士余讲话当天，而是在之前的上周四。
接近监管层的知情人士告诉腾讯财经，姚振华此次赴京滞留三天，主要是来见保监会相关领导。
不过，接近宝能系的内部人士随后向腾讯财经表示，姚振华此行并未见保监会任何人。而接近保监会一位内部人士亦对腾讯财经表示，“来没来保监会我不清楚，但没有见资金运用部的任何人。”
宝能系压力空前
在姚振华赴京、监管层非同寻常的发言后，监管风暴突然而至。占据前海人寿超过80%收入的万能险业务，遭遇到保监会的急刹车。
12月5日，腾讯财经从保监会了解到，近日保监会下发监管函，针对万能险业务经营存在问题，并且整改不到位的前海人寿采取停止开展万能险新业务的监管措施；同时，针对前海人寿产品开发管理中存在的问题，责令公司进行整改，并在三个月内禁止申报新的产品。对其他在万能险经营中存在类似问题的公司，保监会正密切关注其整改进展，视情况采取进一步的监管举措。
这一监管措施，对于高歌猛进的前海人寿，可谓当头棒喝。腾讯财经从保监会获悉，2016年1-10月，前海人寿原保险保费收入仅为178.14亿元，而保户投资款新增交费则高达721.42亿元，根据保监会统计口径划分，后者为以万能险、投连险等产品形态计入的保费收入。这也意味着，占据前海人寿超过80%的收入，将受此监管措施影响。
12月6日，前海人寿发表公开12月5日，前海人寿接到保监会下发的监管函。对此，前海人寿高度重视，第一时间成立了整改小组，召开专题会议，认真学习贯彻监管精神，逐条对照、全面梳理公司各项工作，不折不扣落实监管要求。前海人寿已严格按照监管要求，暂停万能险新业务，并安排了专项工作组负责万能险账户分拆的整改落实工作，力争在12月30日前完成。
前海人寿称，2016年11月，该司已全面部署2017年开门红工作，明确了产品结构以风险保障型和长期储蓄型产品为主。并将以此为契机，加快业务结构转型，推动风险保障型与长期储蓄型保险产品的发展。
不过，国信证券(002736,股吧)分析师陈福表示，在此监管限制下，前海人寿将面临巨大的资金流压力，其次，万能险的销售将有所收敛。
“停止前海的万能险业务，因为万能险在保费收入中的占比超过了80%，会导致保费收入急剧下滑。”一位南方券商人士对腾讯财经指出，不过他也表示，前海人寿的资金流压力，还要具体看此前万能险产品的期限与资产投向。
此外，受此重挫，前海人寿亦将面临较大的退保压力。
对于资金和偿付压力，前海人寿回复称，截至三季度末，公司的流动性指标（综合流动比率和流动性覆盖率）保持在合理安全的范围，具备较强的抵御流动性风险的能力。公司使用现金流压力测试的方法对公司未来三年的现金流进行了评估，综合现金流压力测试结果和流动性指标来看，未来各期现金流均为净流入，资产流入有较强的持续性，且公司会根据预期可能出现的集中退保及赔付情况，做好流动性风险管理措施，公司整体未来三年的流动性风险较小。
上述南方券商人士表示，一旦退保增加，为应付现金流压力，前海人寿或将选择兑现其股票投资，相关举牌概念股将受到影响。
“土豪可能就此倒下。”他总结道。
监管下一步
回看2016年中国保险市场，负债端保费继续狂飙突进，保监会前副主席周延礼在接受腾讯财经专访时表示，到2016年底，预计保费超过3万亿元、总资产超过16万亿元。另外，中国市场总规模将超过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保险市场。
但在当下的低利率周期下，这一成绩背后喜忧参半。负债端规模的扩大，给投资端留下的压力尽显。
一位寿险高管曾对腾讯财经表示，部分险企在近几年的发展中，过度依赖以万能险为代表的中短存续期产品，在目前利率下行周期内，如果这类产品找不到合适的投资标的，必然会带来利差损风险。
利差损是指，保险资金投资运用收益率，低于有效保险合同的平均预定利率，而造成的亏损。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遭遇央行连续八次降息后，诸多保险公司销售出的高收益保单遭遇巨大的利差损，规模越大亏损越多，最后不得不整体吞下“利差损毒丸”。
压力之下，以前海人寿、恒大人寿等为代表的险资，将眼光瞄向A股市场。频频举牌的保险公司在分散投资压力之时，逐渐迷失在追逐高收益的路上。从“宝万之争”到撤换南玻A高管层，宝能系“入侵”上市公司为市场侧目而视；从梅雁吉祥到国民技术(300077,股吧)，恒大人寿短炒股票，亦迎来监管警示。
保监会副主席陈文辉将此总结为，高成本资金为了获取高收益，倒逼保险机构提升风险偏好，投向高风险资产。
为遏制这些风险，保监会于2016年以来陆续出台一连串政策，为部分中小险企的这一发展模式踩下急刹车。
不过，一位不愿具名的券商人士表示，在险资规模日益扩大，并在资本市场愈发凸显出影响力的当下，混业经营呼唤混业监管，以防止交叉传染风险。“刘主席的讲话，可能就是混业监管的前奏。”他分析称。
值得注意的是，近两年时间以来，股市、互联网金融等领域，不断暴露风险和监管困境，分业监管的模式和混业经营的趋势，不断产生矛盾，市场不断呼吁，改革当前的金融监管体制。。随着混业经营对监管的倒逼，当下的金融监管体制，或有新的形式值得探讨。
